第41章_长孙秋水刘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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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  「宝林娘娘,您这又是何苦呢?」

  赤瑕红着眼,小心同翠叶将陈宝林扶到榻上去,皇后娘娘已经没了,宫中那起子人本就是踩低捧高的,她在这关头惹恼了秦昭仪和赵婕妤她们,岂会落得好下场?

  眼看还未春暖,屋子里的炭火便已经被克扣殆尽了,偏是在这关头,陈宝林又染了风寒,再不见好可就出大事了。

  陈宝林何尝不知自己的下场,可她更想看看秦昭仪她们的下场,只怕未必会比她好到哪里去。

  「陛下,小心些,仔细脚下。」

  又是一程风雨,待得天光放晴,地上隐隐可见青青草色了,原来不知不觉中,春天已经到了。

  苏闻前头带着路,一侧里,偏殿还未曾修复,仍旧是大火过后的模样,宣室殿中人人都知那里头住着的是谁,故而不敢靠近,又不敢多去打扰,只把外头打扫了几回。

  刘昶余光再度掠过那倒塌了的地方,如往常一样,她还没有出现,倒是那底下压着的兰草,经过风雨洗涤,竟微露一丝绿痕来。

  他忽而站住脚,苏闻禁不住也跟着停住,见君王只是盯着那偏殿看,以为他又在思念故人,不敢多言,亦不敢多劝,直等了好一会儿,才听君王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:「当初朕要是不把那兰草挪过来就好了。」

  只因他挪动了一次,兰草便遭了如此大难。

  一如她一般,若是她还在长门,就不会到掖庭受苦,若是她一直在掖庭,就不会到他身边,若是不到他身边,自然也就不会受烈火焚身之痛了。

  苏闻诺诺不敢接话,连日来君王常会如此,他见得多了便也习惯了,只要君王肯吃饭睡觉,哪怕他从早说到晚呢。

  何况,今儿是皇后娘娘的末七,陛下思念皇后,亦在情理之中。

  他只管跟在君王身后,过了沧池,可见金华台,想当初江都王妃大闹金华台的时候,风景尚好,这会儿许是冬寒未消,金华台两侧里的花木都还是凋零模样。

  刘昶指了一指金华台后远远露出的高耸山峦,侧首对苏闻道:「以后就把朕和皇后葬在阳山吧。」

  阳山面南,可望江都。

  江都风景好,最是宜人好去处,他知道她曾想去江都看一看的。

  苏闻压着心底惶恐答应声是,好容易走过金华台,终于得见佛堂,他才缓缓松口气。

  佛堂里的长明灯光火闪亮,君王照旧一个人走了进去,留了他在外面。

  袅袅檀香如烟如云,笼罩着一方天地。

  五年前,他设佛堂,为那个未曾见面的孩子求一个转世。

  再不想,五年后他来佛堂,竟会是为了给他的皇后求一个来生。

  来生,愿他们都不要再生帝王家了,只做对寻常夫妻便好,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并肩交颈,共枕而眠。

  没有什么天下,没有什么社稷,也没有什么百姓,唯有他和她,或者再多一个他们的孩子。

  他诚心地祈求,一跪便是半日,苏闻等得心焦,苦于不敢劝,恰此时有小黄门找了过来,道是车骑将军又来了。

  这已是这个月里第三回了,头两回都叫君王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,这一回……

  他看了看紧闭的佛堂,挥挥手示意小黄门退下,便在外轻轻叩门道:「陛下,长孙无垢来了。」

  「他又来做什么?」里头隐隐传来君王的话语。

  苏闻微微垂首:「还是那件事,他说他不要做车骑将军,只求陛下开恩许他将……将秋宫人带回去。」

  佛堂里重归于静寂,刘昶双手合十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菩萨,秋水嫁给了他便是他的人了,谁来都不可以带走她。

  「叫车骑将军回去吧。」他似是倦了,说完这句,便不再言。

  苏闻没法子,只好似前两回一般回了话,至于长孙无垢听不听,肯不肯回,他也没心情再管了。

  「良人娘娘怎么来了?」

  艺林轩中,本已关闭许久的宫门,难得有了一丝动静,翠叶开了门,一见许良人不觉有些吃惊。

  自外头谣传陈宝林疯了之后,就再无人敢登艺林轩的门了,想不到许良人倒是顾念旧情。

  许良人微微一笑,左右看了看,见除却自己一个随身的宫婢,再无旁人,才同翠叶道:「你们宝林娘娘在吗?若在的话,快些屋里说话去。」

  「在,在,宝林娘娘在呢。」翠叶喜之不迭,忙把她往屋里头请。

  虽是白日,但许良人进屋的时候,还是觉得艺林轩实在阴暗得很,她眸光一转,见两边窗户都关得紧紧的,不由说道:「你们宝林娘娘纵然是病着,可也不能这般闷在屋里,如何不开了窗户透透气呢?」

  「良人娘娘莫怪,是宝林娘娘不叫奴婢们开的。」

  「是吗?」许良人抿抿唇,对于陈宝林,她一直都有很多看不透的地方,然而这不妨碍她同陈宝林交往。

  概因她知陈宝林是同长孙皇后一样良善的女子,长孙皇后已经不在了,她不希望陈宝林再出了事,故而摆一摆手,让翠叶等人退下,「你们先出去吧,我同你们娘娘说说话。」

  翠叶、赤瑕依言退下,只盼她能劝得陈宝林回心转意,别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。

  一时屋子里便只剩下了许良人和陈宝林两个,陈宝林照旧靠窗坐着,自许良人来,她就一直这副模样,不言不语。

  许良人喝了口茶,知晓自己接下来的话有可能会惊吓到她,是以缓了缓,才轻声道:「妹妹想来不知,宣室殿偏殿起火的前两天,我在宫中看到江都王妃了。」

  那时君王才东巡不久,按理江都王妃应该同江都王一道伴驾随行才是,兼之那日她见着她穿了一身宫婢衣衫,还当是认错了,回来只道不知是哪一宫的侍女,竟同王妃娘娘生得如此相像,若叫王妃娘娘看见,怕是又要闹一场。

  直至宣室殿那边大火过后,她再回头思量,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——

  只是苦于无证据,君王面前不敢胡言。

  再则,宫中人人都知这场大火来得蹊跷,她若提了江都王妃的名字,只怕会将这一池水越搅越浑。

  但她不敢对君王言,却不见得不敢对陈宝林言,依陈宝林之聪慧,大抵猜得透其中干系,即便算是一场误会,好歹给她留了个念想不是?

  陈宝林原还微垂着头,听罢许良人的话,冷不丁抬起头来,直直望着她,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:「姐姐说的可是真的?你当真看到了江都王妃?」

  「嗯。」许良人缓缓点头,那样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,想来除却江都王妃本人,再不是别个了。

  「翠叶,翠叶!」陈宝林慌忙推开窗,扬声高唤着。

  翠叶忙不迭跑进来:「宝林娘娘唤奴婢何事?」

  「快去寻苏常侍来。」

  「苏闻,苏闻!」宣室殿中,君王亦在一连声地叫唤着。

  苏闻忙从梢间奔过去,便看君王不知何时醒来,正赤足站在殿中央,衣袍大袖尽皆敞开着,面上甚是焦急,见着他便一连串地问:「长孙无垢来时,江都王妃可曾来了?」

  「江……江都王妃?」苏闻不知他突然问及江都王妃是做什么,想了一想才道,「没听见说江都王妃来过,只听说车骑将军来了。」

  「江都王妃同秋水的感情比之车骑将军和秋水的感情可深厚多了,车骑将军来了,她为何不来?」

  「这……这或许是江都王还瞒着江都王妃吧?」若不然,江都王妃要是知道秋宫人没了,怎会善罢甘休?

  「不!依着王弟的性子,事关秋水,他必不会瞒着江都王妃。」君王却不认同,连连摆手摇头,「她既是知道了,岂有不进宫替她姐姐讨个公道之理?」

  「这……」

  这江都王妃进不进宫讨公道,又有什么干系?她进宫不过是大闹一场,可再怎么闹,皇后娘娘也不会回来了不是?

  他恐君王会从一个魔障跳到另一个魔障里,忙跟着劝慰:「或许是江都王妃太过伤心,才没有进宫。」

  「不,她不是那样的人,她若伤心,必会叫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伤心。」

  她不来,会不会是……会不会是她知道些什么?

  「苏闻,传旨,召江都王妃入宫觐见!」

  君王一声令下,传旨的小黄门天还未亮时便赶到了江都王府,待得旨意一宣,不说江都王府侍从惊诧莫名,连江都王都甚是惊讶。

  「这一大早的,皇兄召你进宫做什么?」他看着秋雁慢条斯理地晨起梳妆,不由低低地问。

  秋雁横睨他一眼:「谁知道,或许是为着我姐姐的事,要给我们长孙家一个说法也不一定。」

  「啊?」江都王闻言不由倒吸了口气,忍不住劝着自家王妃,「那我要跟你一起去,你这性子,万一到了御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,惹恼了皇兄,我不去可没人救得了你。」

  「得了吧,真到那时候,你就是去了也救不了我的。」

  江都王妃白他一眼,又道:「再则,你皇兄的那道圣旨里,可没说叫你跟着我一起去,你还是安稳在家里等着吧,左不过一上午的工夫我就回来了,说不得还能把我姐姐骨灰带回来。」

  「那你可是痴心妄想。」江都王咂舌,闻听车骑将军长孙无垢连去了宫中三回,都没能要回长孙秋水的骨灰,她去定然也一样。

  他的那个皇兄,而今也就剩一口气吊着了,若非是江山社稷牵绊,说不得就跟着长孙皇后一道走了。

  他略不放心地送着长孙秋雁出了门,再三检查她没有胡乱夹带东西,才好生嘱咐侍从几句,叫他们务必好生看护着王妃,若有事第一时间回府传话。

  只是,他再不想,自家王妃这一去,竟是数日不见回来。

  长孙秋雁冷眼看着端坐在自己对面的君王,暗想他可真是好笑,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能妄念她姐姐还能活着回来。

  「陛下,同样的话我说过很多次,也不想再说了,唯有一句,陛下若不信,大可派人去江都王府里搜一搜,看看我到底有没有把我姐姐藏起来。」

  「朕不会去搜的。」刘昶端坐如钟,玄色的衣袍直铺到底,他知她难对付,是以早就做好了打算,有的是耐心同她周旋。

  「朕只是好奇,你的姐姐在宫中出了这样大的事,连长孙无垢都进宫求见了朕数次,为何你还能在江都王府沉得住气?」

  「我沉不住气又怎样,不是陛下亲口下的旨意吗?江都王妃无召不得入宫,我可是遵旨而行。」

  「呵,你若真是遵旨而行,就不会打扮成宫婢三番两次随江都王入宫了。」刘昶自是不信她的话,「再则,便是朕说了让你无召不得入宫的话,而今你既已知晓你姐姐在宫中亡故,为何不伤心、不气愤?」

  「我伤心什么?」

  长孙秋雁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话,不由扑哧一声:「我姐姐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,她活着有什么好?当初你们谁问过她想不想当这个皇后?自从她当了皇后,每日里都夹在皇宫和家族之间两处为难,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,她善待每一个人,可是旁人又是怎么待她的?她们巴不得她死,恨不得她永世不再出现!我姐姐死了才好,死了才能解脱,死了才能做她自己。」

  「你!」

  「陛下!」

  刘昶岿然不动的身躯终于被她气得挺不住了,怒上心头,还未曾开口说话,胸中郁结许久的闷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登时喷薄而出。

  他来不及掩口,只看得斑斑点点的猩红落了漫天,唬得苏闻脸色煞白,赶紧上前扶住了他,抽着帕子在他嘴角处擦了一擦,拿下来时赫然发现洁白的帕子上一片殷红。/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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