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_长孙秋水刘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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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  即便隔了四五日,背上仍旧火辣辣的,疼得厉害。

  秋水趴在床榻上,好容易支撑起半个身子,刚要伸手去取一侧桌子上放着的茶盏,便见一束光从帘缝中透进来,她下意识伸了手遮挡,好半晌才看清了来人:「姑姑怎的来了?」

  掌事宫娥见她醒了,进门的脚步微滞,片刻才叹了一声:「外头都有人在,要什么你说一声便是了。」

  秋水抿一抿唇,没有应声,看了看她方道:「敢问姑姑,翠叶如今怎么样了?」

  「托你的福,那丫头的命到底是保住了。」

  掌事宫娥面色依旧如往常般冷凝着,然而语气却比平时温和多了,她见秋水要取茶盏,便把手上端着的东西递上前:「那些都凉了,就别喝了,喝这个吧。」

  「多谢姑姑。」秋水实在渴得厉害,顾不得掌事宫娥端来的是什么,就着她的手便探身喝了一口,待咽下去才觉有些异常,「这是……」

  「是参汤。」

  她知道是参汤,可是身在掖庭,哪里来的这等贵重之物?

  掌事宫娥别开脸,耳尖轻红:「是紫茎她们几个凑了钱从患坊买来的,翠叶和你都有份。」

  患坊?

  秋水一愣,而后便是一喜:「姑姑是说,掖庭有患坊了?」

  「嗯。」掌事宫娥轻轻点一点头,看着她喜上眉梢的模样,心头竟有些酸涩。

  「你可知,那日若不是内侍监有先见之明,知道凭自己的脚程走不快,特意寻了腿脚快的小黄门口传谕旨过来,你便活不到今日了?」

  秋水容色讪讪,她在痛到极处的时候,的确曾听到有人传旨,可传的是什么样的旨意她并不清楚。

  而今知道掖庭有了患坊,想是他终于肯开恩了,也不枉自己受了这一顿板子。

  「从今往后,掖庭宫人患病再也不怕没处治了。」

  她轻舒口气,满怀欣慰。

  掌事宫娥端紧了汤碗,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。

  她原不知秋水就是曾经的长孙皇后,身在掖庭,谁都想谋一个好出路,她也不例外。

  是以那日徐容华特意着人寻了她过去,说是要惩治一个宫人,她便顺从地依计行事了。

  倘或早知是她……也许,就不会那样做了。

  汉律有云:奴婢贱人,律比畜产。

  上头主人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,满宫之中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奴婢的生死,独有她会在意。

  无论是为皇后,还是为废后,她都待她们如常人,恐她们受风吹雨打,恐她们忍饥挨饿,亦恐她们伤残病死。

  「秋宫人,你伤好之后,便出了掖庭换一处地方罢。」掌事宫娥稍稍低眉,望着她晶亮纯澈的双眸,「陈宝林屋子里的绿蕙,到年底就该放出宫去了,身旁尚缺一个人,你便去她那里补了绿蕙的缺吧。」

  陈宝林位分虽低,心地却是良善,去到她那里,想必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。

  掌事宫娥尽力地想要弥补之前错待她的事,秋水闻言,有些不敢确信:「姑姑,这样做妥当吗?」

  掖庭之中比她资历深的人多的是,比她能干的人也多的是,调拨了她过去,岂不是叫人非议?

  「有何不妥?」掌事宫娥冷嗤,再怎么说她在掖庭也有一席之地,岂容得旁人置喙?

  何况,这也不单单是她的意思,内侍监亦有这等想法,先时不敢擅动,不过是顾忌着圣上罢了。

  然而自那日她被打得昏死过去,几乎把内侍监吓破胆后,便再顾忌不了许多了。

  如同来时那般,走的时候,秋水所带行囊仍是少得可怜。

  翠叶卧床尚还不能起,听闻她要走,愣是挣扎着,扶了紫茎等人的手出来相送:「若早知姐姐要走,昨儿就该当给姐姐贺一贺的。」

  秋水连说不必,又一力劝她回去歇着。

  翠叶泪盈于眶,死命摇着头:「下回再见不知要等到何时,就当是全了奴婢一点念想。」她说着,忽而松开紫茎的手,扑通一声跪了下去,「奴婢叩谢娘娘大恩,此次一别,望娘娘千万珍重,勿要再回掖庭了!」

  「翠叶!」秋水陡然一惊,忙就要去搀扶她起来。

  却不料,四下里原是垂手站着相送的宫婢竟都接二连三地跪拜了下去。

  「奴婢叩谢娘娘大恩,娘娘珍重!」

  「你们……」秋水红了眼。

  她都说了多少遍,她已不是皇后了,可是内侍监、苏常侍,还有她们……依旧以皇后之礼待她,她何德何能,敢当得起?

  「你们都起来吧。」她掩了面不敢再看,急匆匆拿了行囊便走。

  艺林轩业已得了内侍监遣人送来的消息,早早便把房间打扫干净,只待秋水搬进来。

  赤瑕卖力地擦着桌案,又是惊又是喜:「真想不到掖庭那边居然把秋宫人调拨过来了,这下宝林娘娘该安心了。」

  绿蕙也道:「谁说不是呢,那天真个要吓死人了,听闻都打了十多板子了,小黄门晚去一步,说不得秋宫人的命就没了,把宝林娘娘吓得一宿都没睡着。」

  「宝林娘娘原是好心,唉,都怪世事难料。」赤瑕叹息着,「要说宝林娘娘算得可真准,说陛下会来,陛下当真就过来了。」

  「哪里是宝林娘娘算得准?」

  绿蕙白她一眼,正待要说什么,余光瞥见陈宝林已然从窗边榻上转醒,蓦地止住话头,只得道:「是奴婢们吵醒娘娘了吗?」

  陈宝林摇摇头,问她:「什么时辰了?」

  绿蕙笑道:「还没到巳时呢,从昨晚上起娘娘就没大睡着,这会子秋宫人还不曾过来,娘娘还是再歇一歇吧。」

  「不用了。」陈宝林摆手,扶着赤瑕的腕子站起来,「睡得久了便要闹头疼了,秋宫人的屋子可曾收拾妥帖了?」

  「娘娘放心,屋子里都是依着娘娘吩咐收拾的。」

  既是知晓秋水的身份,绿蕙和赤瑕自然不敢怠慢。

  陈宝林点一点头,那日闹出那样的事,委实不在她的意料之中。

  然而就在她以为误会了君王的心思的时候,那道差点迟来的圣旨,却又让她豁然开朗了。

  第四节恨不相逢未嫁时

  五年了,她等了那么久的月光,终于透过黑暗出现了。

  「你们可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们的话,在这宫中到底是有宠无爱的好,还是有爱无宠的好?」陈宝林目光直直盯着窗外,仿佛透过那纱窗,已然看到了另一方天地,「那时你们说听不懂,而今我告诉你们,在这宫中有宠无爱和有爱无宠一样可怜可悲,可真要论到底,有爱无宠总比有宠无爱好得多。」

  宠一个人,不过给她想要的就足够了。

  而爱一个人,总会有诸多隐忍,百般顾忌和……万分不舍。

  「秋宫人,宝林娘娘说了,进了咱们艺林轩,你就当是回了自己的家,爱怎样便怎样,不必拘束了自己。」

  刚过巳时,秋水如约而至,绿蕙忙不迭替她拿过行囊,铺好了被盖。

  秋水大不好意思起来,她来这里,不过是从掖庭奴换作了宫婢,怎可失了规矩?

  「多谢宝林娘娘好意,我如今入了艺林轩,便是宝林娘娘的人了,有什么事,绿蕙姑娘尽管吩咐我就是。」

  「那我可不敢。」

  绿蕙笑说着,看她的行囊都安置得差不多了,方领着她道:「秋宫人有几年没回来了,想必对艺林轩都已不甚相熟,宝林娘娘说了,叫秋宫人不必忙着近前伺候,先随奴婢四下逛一逛吧。」

  「诺,有劳绿蕙姑娘。」

  秋水道了谢,跟着绿蕙脚步,将艺林轩里外转了个遍。

  说是多年未见,其实艺林轩并无甚改变,左不过是换了几扇纱窗。

  她这么说,绿蕙倒又笑了:「被秋宫人看出来了,咱们宝林娘娘没旁个嗜好,独独喜欢赏月,是以各处纱窗都以透光为上。有时候嫌屋子里看不仔细,娘娘还会自个儿开了门看去。」

  哦?陈宝林有这个嗜好,她早先竟不知道。

  绿蕙道:「也不是进宫时有的,就近些年才会这样。」说着,一指隔壁院墙,「那儿原先住着的是许宝林,本来同我们陈宝林交情甚好,只是自许宝林升为良人后,宝林娘娘和良人渐渐疏远了。如今,住着的是去岁新来的卫少使。」

  一个新来的人,都越过陈宝林位分,封做了少使,陈宝林她……到底是怎么了?

  秋水迟疑许久,终是忍不住低声地问。

  绿蕙闻言,不由怅然:「谁说不是呢?按理咱们宝林娘娘入宫也有六七年了,往常听闻也曾在陛下面前颇得青睐,可自……」

  她扭头看一眼秋水,欲言又止。

  秋水明白,便点着头道:「你但说无妨。」

  绿蕙这才接着说道:「听前头放出宫去的卢橘说,自从秋宫人你去了长门,娘娘整个人都似变了一样,再不像往常那般灵巧,更别提去御前争宠了。」

  这又是为何?

  难道因为她被废,竟牵连到陈宝林了吗?

  秋水心下十分不解,待再要问,绿蕙却已然转了话题,又说到别处上去了。

  如赵婕妤所言,在她废去长门的五年里,东西十四宫便都住满了人。

  「几个位分低些的娘娘倒还好,唯上头的昭仪娘娘、婕妤娘娘、容华娘娘、充依娘娘她们不大好对付,以后秋宫人若是见了,可千万要小心说话。」

  绿蕙仔细提点着她:「不过,秋宫人也不必太过担心,宝林娘娘说了,这些时日秋宫人受了不少委屈,暂且不用同她往外处去,只管在屋子里头静养,待以后养好了身子再说。」

  秋水微微点头。

  秦昭仪、赵婕妤、徐容华等人都是她曾经的旧识,不论身家还是地位,都远在陈宝林之上,陈宝林不愿她随同出去,是怕她们会借着旧事为难她。

  其实,她心底里也不大愿意出去,倒不是因为怕自己受难,而是怕她们要对付自己,而不惜牵扯到陈宝林。

  这便算是在艺林轩安顿下来了,有她与陈宝林曾经的交情在,艺林轩的日子比之在掖庭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

  便是她有心要多做些活计,绿蕙和赤瑕也都拦住了她不让,实在是让她念叨烦了,绿蕙就拿了针线来给她:「听宝林娘娘说,秋宫人从前针黹十分精妙,宫中几乎无人能敌,若是秋宫人得闲,不如替我做几个佩帷吧。」

  秋水自是乐意至极,当年她被皇姑母接到宫中,本以为是小住,不想皇姑母早已打好算盘要留她入主中宫,是以在她的德言妇工上着实下了很大的功夫,单针黹这一项就请了不下十位绣娘来教导她。

  故此,绿蕙说她针黹无人能敌,倒也不是刻意奉承。

  有了活计,她便在艺林轩住得越发安心了。

  陈宝林亦是安了心,每日里总会寻过来同她说说话,间或去上等妃的娘娘宫中请个安问个好,回来便说些有意思的事给她听。

  这日适逢秦昭仪芳诞,陈宝林便领着赤瑕,捧上了贺寿的礼物往昭阳宫去。

  路上偏是那么不巧,遇着了一同来贺寿的赵婕妤,两相见面,陈宝林位分低微,少不得要屈膝行礼。

  那赵婕妤性子本就刁钻,前日里听闻了掖庭患坊的事,又闻说秋水被调拨去了艺林轩,心底不由对那个少言寡语的陈宝林重新掂量起来。

  这会子碰见,冷眼看着她行了礼,却并不叫起,只讥笑道:「平日里倒小瞧了陈宝林,年纪轻轻竟这般有心计。不过,别怪姐姐我没有提醒你,你当成宝费心藏掖着的,说不得就是个烫手山芋,小心没邀成圣宠,再伤了自己。」

  能在这个宫中存活下去的,大多都是聪明人。

  赵婕妤话中有话,陈宝林自然明白,淡然笑着一俯首:「婕妤娘娘教诲得是,只是不知婕妤娘娘可曾听过惠子相梁的故事?」/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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