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_长孙秋水刘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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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

  他忆及从前,自己穿戴的东西上总少不了这等花样,都是昔年皇后所绣。

  她自幼入宫,师从高人,于绣工上手艺十分出众,且又不似旁人喜爱牡丹、芍药,单爱兰草,称其有君子之志,是以绣出来的东西上头总免不了兰草。

  后来他贬她入长门,曾经随身带着的佩帷等物也都命人丢开了,竟是有些年头没看见她的绣活了。

  这会子再见,仍旧一眼认得出来,翻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去。

  恰此时陈宝林也烹好了茶,奉到他眼前:「请陛下尝尝臣妾的手艺。」

  他端过去抿了一口,茶汤清香,余味悠远,不觉赞道:「宝林烹茶的功夫亦是甚好。」

  陈宝林羞赧一笑,眼角眉梢看上去倒是有三两分像她。

  他眸间不自觉一动,微转了一下,并没有在四周看到那个人,不知是躲了起来,还是做了旁的事去了。

  陈宝林的艺林轩过去他也来过,那会子只觉得冷清,如同陈宝林其人一般,不闹不争的,脾气都如同那个人,着实让他可恨。

  今儿大抵是让昨天苏闻带回来的话气着了,再看艺林轩,又觉逼仄得很,她在这里想着出去的心思或许也是有的。

  一时喝完了茶,同陈宝林两个对坐无言,刘昶不耐地站起身:「夜已深了,太后故去不久,朕不便留宿,这就回去了,宝林也早些歇息吧。」

  「是。」

  他连日来都是这般,不单是在她这里不留宿,由是陈宝林并无奇怪,忙就起身相送。

  刚走到院中,忽见君王又停下了脚步,沉声静气地说道:「朕知宝林一向温顺,有些事情不该做的便不会去做,很让朕放心。往后宝林也当如此,万不可听人挑拨,做出什么让朕失望的事来。」

  「诺,妾谨遵陛下教诲。」陈宝林躬身一应。

  刘昶抿了抿唇,这才吩咐龙辇起驾。

  绿蕙和赤瑕忙上前来扶起陈宝林,看着宫车背影,都有点不甘心:「这才坐了多会儿,陛下就回去了?宝林娘娘,您该同陛下多说几句才是。」

  她说的还不够多吗?

  陈宝林微微眯眼,看着宫车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中。

  方才在院子里,君王的一番话不单单是对她说的,更是对屋子里的那个人说的。

  想来是苏常侍把昨儿听到的言语告诉君王了。

  她料到君王会生气,却没料到他会亲自来此告诫她,告诫她不要妄动,不要听信江都王妃的话。

  「绿蕙,明儿得闲,去问问苏常侍,陛下那边都说了什么?」她招一招手,对着绿蕙小声吩咐。

  眨眼间,七夕已至。

  若在民间,七夕这日,要搭香桥。所谓香桥,便是用各种粗长的裹头香搭成长约四五米的桥梁,像模像样地装上栏杆,再于栏杆上扎上五色线制成的花点缀。入夜后,人们祭祀完双星,乞求福祥,便会将香桥焚化,象征着双星已走过香桥,欢喜地相会,以此谋个好姻缘。

  七夕还有穿针乞巧的习俗,即女子们比赛穿针引线,看谁穿得快,就意味着乞的巧越多。

  宫里头虽不如外头热闹,然而主子们既是许了七夕可以不必近前侍候,尽情玩乐,宫娥们年年便也期盼着这日。

  何况,不单是可以娱乐,要是谁手巧,绣的花样好,叫主子们看了欢喜,少不得还有一通赏赐,由是各宫女子都拿出了看家本事。

  刘昶面前也摆了一堆绣品,都是各宫娘娘们送过来的,似往常那般打着赌,如若君王留了哪个,便说明哪个夺了头筹,总归是让人羡慕得很。

  光影婆娑,刘昶翻检着案上的一堆绣品,良久,问向苏闻:「送过来的都在这里了吗?」

  苏闻笑着点头:「都摆上来了,去岁卫少使和张顺常入宫晚,没能赶得上,今年两宫娘娘也送了绣品过来呢。」

  他不是要问这个。

  刘昶蹙一蹙长眉,又在里头翻了一遍,片刻问道:「陈宝林送的什么?」

  「哦,宝林娘娘送的是个八宝扇套。」

  扇套?她绣的那些佩帷呢?

  好好的一箩筐佩帷,为何送了个扇套过来?

  刘昶有些不悦,收了手:「往年宫中绣房做了那么多扇套,还费功夫做那干什么?」

  「这……宝林娘娘做的,同绣房绣娘做的心意不同。」苏闻略替陈宝林说了好话,看君王扭着身歪在榻上,便道,「陛下今年留了哪个?」

  刘昶心绪不畅,随意指了指:「就那个如意香囊罢。」

  「诺。」

  如意香囊乃是卫少使那边送过来的,她真是厉害,头一年就得个魁首。

  苏闻捧着如意香囊近前,给君王系在腰间,便命人把余下的东西都收了起来,记录在册。

  许是夜里吹着风着了凉,也许是朝堂上大臣们又吵嚷了,连着数日,君王面色都不甚好,宣室殿里众人皆提着胆儿,闭气敛声,不闻一丝动静。

  好容易见君王有了些笑脸,却是侍从的几个羽林郎在玩闹。

  刘昶年不过二十五,平日里对着百官威严惯了,下了朝却多少有些少年心性,况且羽林郎大多出身官宦子弟,往常随他出行,彼此间都已相熟。

  便看一个江家子弟,扯住一位模样俊俏的小郎君闹道:「我就说你平日里鬼鬼祟祟,必有反常,瞧见了吧,可算是让我抓住了。快让我等看看,是谁家姑娘送你的东西?」

  那被他纠缠住的羽林郎挣不脱身,只得哀求:「好哥哥,陛下面前切莫胡闹,哪里有什么姑娘送我东西?你看错了。」

  「我可没看错,是个佩帷不是?是,你就拿出来。」

  江家子弟不依不饶,刘昶看着热闹,也站在台阶上高声道:「真有此事不成?子成,你不用担心,若真是看上哪家姑娘,朕给你做媒。」说着,便使眼色让旁边的人也跟上去闹他。

  名唤子成的羽林郎双拳哪里敌得过四手,不一会儿工夫,便叫人掏空了衣袖和胸怀,那江家子弟忙把拿出来的东西一晃,向刘昶报喜道:「陛下,臣没看错,是佩帷!」

  的确是佩帷,且还是绣着兰草的佩帷!

  第二十怨怎奈平生怨恨深

  一众羽林郎,谁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惹恼了君王,原不过是寻常打闹,平日里也都有过,单这次竟让君王动了大怒,命人把唤子成的羽林郎看押起来,又唤苏闻:「摆驾艺林轩!」

  怪道乞巧节那天艺林轩送来的是八宝扇套,原来佩帷是送与旁人了。

  从前她刚入宫,初次见执金吾和羽林郎,威风凛凛,相貌堂堂,便效仿汉祖说过,仕宦当做执金吾,嫁人当嫁羽林郎。

  他笑她见识浅薄,至后来两人大婚,他特意派出去那么多仪仗,盈满长安,不过是让她知晓,羽林郎有什么好,嫁人当嫁给他才是。

  没想到时隔多年,她从皇后到废后,竟是初心不改,在他眼皮子底下与人勾搭。

  她与子成是何时认识的?

  一路上,他都在沉思这个问题,子成是近些年才入宫做的羽林郎,彼时她尚在长门幽禁,那么就是最近才有的事。

  呵,真是好胆色!

  去到艺林轩才几天,她胆敢同江都王妃密谋出宫不算,居然还能为自己谋一段姻缘。

  上旬月是上等妃侍寝的日子,艺林轩中,陈宝林等人再想不到今日圣驾会来,恰有隔壁卫少使芳诞。

  卫少使位分低,不好像秦昭仪那般,招了十四宫的妃嫔赴宴,便只请了左邻右舍的张顺常、陈宝林等三两位分低的妃嫔陪着玩乐一日。

  既是所去不远,陈宝林就带着绿蕙一人去了,院子里秋水和赤瑕见天气晴好,便将屋里被褥都拿出来翻晒着。

  二人却坐在廊檐底下纳凉,一面打着穗子一面细声说着话。

  赤瑕同秋水处得时间久了,没了之前的拘束,有些平日里不敢说的话,这会子无事也都敢说出来了。

  她因知道绿蕙一些心底事,就同秋水笑道:「绿蕙姐姐的命可真是好,眼瞅着就要放出宫了,便把终身大事都办妥了。」

  秋水不知她们姐妹私底话,只道是绿蕙家里人给安排的,笑一笑道:「绿蕙姑娘性子好,手脚又勤快,谁家娶了她,也算是有福气。」

  再则,陈宝林待下人不薄,绿蕙若嫁人,陈宝林总少不了要给她一份嫁妆的。

  赤瑕咯咯地笑:「还不单如此,秋宫人别看绿蕙姐姐模样生得寻常,可她郎君的模样却是实打实的俊秀。」

  「哦,你见过?」秋水有些讶异,赤瑕和绿蕙成日里都在宫中,又未曾外出,怎会见到外男?

  赤瑕掩着口偷笑不答,笑够了又转回头同秋水说道:「对了,这么久,都不知秋宫人年岁几何呢。」

  秋水道:「算来我与绿蕙姑娘同年,不过生在深秋之时,比她要大上两个月。」

  「呀,那秋宫人岂不是也要到放出宫的年纪了?」

  赤瑕口无忌讳,掰着手指道:「到时绿蕙姐姐出了宫,秋宫人也放了出去,那艺林轩可就剩下我和宝林娘娘了,多冷清啊!」

  怎会冷清呢?秋水失笑摇摇头,这宫中谁都可能放出去,唯独她不可能。

  「这是为何?」赤瑕一脸懵懂,「姐姐年岁到了,不放出宫,难道要一辈子老死在这里?」

  咳咳咳!

  花木隐蔽之处,苏闻咳得嗓子几乎都要出了血。

  刘昶耳听赤瑕越说越不成体统,顿觉气血翻涌,浑身冰冷,如坠深渊。

  原来她回来,不是为了忏悔,也不是她们长孙家想要向他低头,而是共同谋划好了,要给她一个出路。

  一个不必做长门废后,亦不必做掖庭宫娥,只消到了年龄就可以放出宫去另行嫁人的出路。

  可笑他还以为她是在欲擒故纵!

  以往,她有父兄,有皇太后为依靠,或可无所顾忌,可是眼下,她什么都没有,也敢如此对待他!

  「你说得对,她就是要一辈子老死在这里!」刘昶气红了眼,冷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。

  那边厢赤瑕和秋水不提防有人偷听,皆是唬了一跳,待站起身看见圣驾,忙都放下了手中活计跪拜下去。

  刘昶恨恨盯着地上秋水乌墨一般的发顶,又看一眼神色张皇的赤瑕,蓦地扬声唤来人:「把这不知好歹满口胡言的贱婢拖下去,杖毙!」

  立时便有小黄门上前来要把赤瑕拉下去,吓得赤瑕登时涕流满面,磕头求饶:「陛下饶命,陛下饶命,奴婢知错了,奴婢知错了,陛下饶命啊!」

  秋水也不料他一来就要拿走赤瑕,慌得一把揽住她道:「陛下,赤瑕不过是无意之语,求陛下饶恕则个。」

  饶恕?

  她凭什么要他饶恕?

  她自己的罪过都还没有算清楚!

  「长孙秋水,朕从前可真是小瞧了你!」刘昶怒不可言,一挥手,便将一样东西狠狠丢掷在她面前。

  秋水眼看佩帷落地,一丛兰草盛若春花,心头扑通一跳,不自觉就忘了规矩,仰起头来看着他:「这是……」

  「这是什么,你难道不比朕更清楚?」

  她自然是清楚的,这佩帷是她给绿蕙绣的,可是怎么转眼间就到了君王手里?

  莫不是绿蕙出了事?

  「长孙秋水,身为宫婢,肆意与宫廷禁卫往来,你简直罪该万死!」

  「奴婢……」秋水有口难言,想来定是绿蕙那丫头拿了佩帷送人,却不想让君王给发现了。

  东西是她绣的东西,人却不是她送的人,她若是辩解,纵然可以使自己脱身,可是绿蕙呢?绿蕙怎么办?

  汉宫律令,宫娥女婢不得与禁中守卫往来,更何况还是同御前羽林郎,按律当斩也不为过。

  「奴婢求陛下开恩。」秋水没有法子,长长磕着头求饶。

  刘昶原本还等着她解释一二,如今见她连敷衍的话都不愿说,只是一味求饶,只当她同子成之间真有其事,恍惚里眼前一片黯然。

  「好,好得很,长孙秋水,朕对你真是痛恨至极……拟旨,长孙秋水惑乱宫闱,斩……」

  「陛下,陛下开恩!」门外,得了信儿的陈宝林同绿蕙跌跌撞撞跑进来,耳听要生大祸,禁不住跪地膝行至他脚下,「陛下开恩,不是秋水姐姐的错,求陛下收回成命,饶了姐姐。」/p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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