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_入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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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

  翌日。

  江封回到南三的时候,天色完全黑了。深紫色的天幕牢牢地罩在那儿,运输机从中驶过,驶过大片暗默沉睡的土地,航进灯火明亮的主城,像是自此坠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。

  而等一切报批手续进行完毕,时间已经来到了七点。

  这里与民用航站楼之间有一片面积不小的隔离区,江封在廊道中走的时候,一直面无表情着,可当迈离最后一道通道桥时,他忽地顿了一顿脚步。

  接机处被设置在一块很平常的室内区域中,橘黄的灯光自上而下地散落,给所有的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柔和。

  江封的终端里,一则通讯已经拨了出去,屏幕上显示着的是那个熟悉的名字。

  接通了。

  “晚上好,唐珩。”江封说道。

  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终端屏幕上,而是投向不远处的一个落点。一位拖着行李箱的中年男子从出口处走了出来,几乎是没有张望的,脸上的表情很快便被欣喜取代——有人扑进了男子的怀中,在他的脸侧轻巧地落下一吻。

  江封收回了视线。

  “我刚回到了南三……”

  “不好意思,我出了点儿事。”唐珩打断了他的话。哨兵的语气不太好,有些匆忙,似乎还带了点窘迫。

  不自觉地,江封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,但是,他旋即又听见唐珩说道:

  “那个……你可以来一下管制室吗?就在机场航站楼一层。”

  ……

  唐珩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。

 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主城内的身份检查就严格了起来。他的身份信息恰好于不久前过期,又忘记要去更新,是以在抽查到的那一刻,核验机器“滴滴”地响起,进行检查的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瞬间就不对劲了——

  身材高大、肌肉发达,还是个量子兽为猛兽的哨兵。

  在那之后,唐珩就被理所当然地“请”进了管制室。

  所幸他的档案中并没有太多值得言说的,即便再不相信,因此而惊动赶来的警卫也很快就离开了,最后只留了一名向导在管制室中与唐珩做常规登记。

  “身份数据过期了要记得去更新,特别是你这种哨兵,很容易被列入危险名单的知不知道?最近主城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,再说了,就算什么都没有,我的同事们看到了你这个样子还是会想查一查的,你看,这不既给我们带来了一些麻烦,还耽误了你的事情……”

  那名向导碎碎念着,唐珩感觉自己的耳朵都要起茧了,为了配合检查而出现的崽子也蹲坐在一旁没精打采地半眯着眼睛。

  “好了,你刚才是不是通知家属了?等他来了,在这份表格上签字就可以,下次不要……”

  向导的话语戛然而止,他看着管制室被推开的门,睁大了眼睛。

  “……首、首席?!”

  江封向他点了点头,然后望向唐珩,“我来领人。”

  ……

  二人办完手续离开管制室,已经是又半个多小时之后了。一路上,谁都没有抢先开口说话,于是沉默便一直持续到了他们登上飞行器。

  精神连结中的情绪是安稳平和的。唐珩不自觉地抬眼悄悄朝江封那处投去一眼。面上表情也很淡,看不出来什么情绪。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异口同声。

  “你先说。”

  “你先说。”

  两道声音又一次重合在了一起。

  唐珩摸了摸鼻子,没有再做谦让,“……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?”顿了一顿,“我在新闻里看到你了。嗯,挺厉害的。”

  “谢谢。”江封道,“会议的进程与预想中大致相符,没有什么意外,只是,有点想你。”

  “啊。”唐珩低低地应了一声。

  “我以为你不会想再见到我了。”

  呼吸声在飞行器中静静地淌着,因为许久没有操作,舱内的灯光稍稍黯淡了下来,光与影不分界限地融成一片。

  “其实,我确实有这么想过。”唐珩将视线投向舷窗外面,黑漆漆的,什么都看不清楚,只有一弧自己的模糊倒影,“想过永远都不再见了什么的。

  “最好是跑得远远的,把这一段经历完全忘了。

  “就这么坦白好像有点好笑……但是,江封,我承认,我是怕的。不是怕你还会再对我做出什么,而是怕自己无法不去一遍遍地记起这件事;执拗地深究你说的每一句话、做的每一件事;我怕我会一直提心吊胆地防备着,直到哪天到极限了,不得不再次选择离开。

  “这样太累了。”

  江封张了张口,却不知道是喉口的干涩还是因为唐珩的打断,他连一个明晰的音节都没能发得出来,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,像是想要伸出去抓住些什么,又到底是没有动作,只是死死地按住,似乎这样便能压下心口那团堵得发沉的情绪。

  唐珩:“你听我说完吧。

  “后来我又想到,如果就这么放手,我会不会甘心?好像我差一点就能把你抱在怀里了。你总有那么多的理由可以为解释,而我只能为自己的自作聪明买单……”

  唐珩没有继续说下去。他低声含糊地骂了一句,又紧紧地咬住下唇,像是与什么东西较着劲那般。

  然后,唐珩突然凑上前来,狠狠地吻住了江封。他用了很大的力道,几乎如扑食。

  江封感觉唐珩的身子在抖。

  唇覆上了温热的另一双,不,那是碾、是压,是拆骨入腹般的,如同骑兵挞伐冲撞着闯入疆土,逡巡践踏着,携了一股毫不收敛的野蛮气势。唇碰着唇,是军旗相撞了;牙磕着牙,是短兵相接了;舌与舌缠着、弄着,抵死相依在散漫血腥味的战场。

  没有赢家,他们都丢盔卸甲。

  唐珩粗喘着气,就着这呼吸交错的姿势,看向江封。他的眼眶红了,声音也哑着。

  “江封,如果还有下次,我定不饶你。”

  “不会了。”

  说着,江封伸手覆住唐珩的手背,轻而牢地攥在掌心。

  他倾身抵上哨兵的额,缓缓阖上眼睛。

  属于向导的思维在唐珩面前展开。那是一副逐渐铺展的画卷,是盛着星光的浩淼星海,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力量在这时是乖驯的,只余一片浮动的微澜,那些纷杂的思绪柔和地蕴着、拥着,轻缓地将他包围在其中。

  [我发誓。]

  ……

  翻涌的情绪逐渐沉淀下来,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复。唐珩长舒了一口气,将身子靠向椅背。

  他没有收回被江封握着的手。

  “你后来给我吃的那个药,还是七天一次吗?”

  “……理论上是,但是如果没有出现很严重的戒断反应,可以降低服药的频率。它是用来帮助脱瘾的,还是成为黑暗哨兵的辅助药剂之一。”

  唐珩看向江封,“那其他的呢?你打算给我吃吗?”

  江封眼中神色一暗,下意识地紧了紧扣住唐珩的手,“我会先帮你将信息屏障的功能修复完善……在那之后,是否还要继续,选择权在你。”

  “你知道,我不会选择拒绝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唐珩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,“我昨天见到张明朗了,还有秦宏。”

  “活动会场的那件事情,我听说了。”江封道,“关于审判者,在这之前就已经有负责人在跟进,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肆无忌惮。”

  “秦宏与审判者确实有联系?”

  “嗯。他是实际组织者,或者说是之一。”

  唐珩想起了那天见到秦宏时的场景,不禁皱了皱眉,“他哪来那么大能量。”

  “不是他,是他背后的人。他只是被推到台面上的傀儡、一个符号,但是在‘台下’,光是已经能确认的经济集团就不止四个。他很多行为看似突发奇想,可那之后带来的经济和政治利益确实不能忽视。”江封停了一瞬,又问道,“他找你做什么?”

  “就,半路上碰到了,也可能是觉得我手里有什么有用的信息。”唐珩抿住了唇,顿了一顿,“熊俊转交给我了一个储存器,里面有一些关于秦宏的资料——东西是哪里来的,我不想说。”

  江封应了一声,只道:“如果需要帮忙,可以直接和我说。注意安全。”

  刚才才要求对方坦诚,此时自己又主动隐瞒一些东西,想到这里,唐珩不由地讪讪瞥了江封一眼,“……等事情弄清楚了,我会告诉你的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“不过说起来……你这次的药也是找张明朗拿的吗?”

  “不是,是其他人,叫林沐。”

  “林沐?”

  唐珩重复了一遍,觉得有些熟悉,似乎是在住处那份文件中看到过这个名字。

  “卡地因这一个研究子项的另一位负责人。前一段时间他因为和哨兵结合而被迫主动离开军委会,我与他做了交易,用重新进入委员会的名额换药。”

  “那你给我看的那份文件呢?”

  江封眸色一动,反问道:“是谁告诉你的?”

  唐珩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,而江封甚至不用细究他的想法,便径直猜到了答案,“熊俊?”

  “……”

  察觉到了唐珩的沉默,江封轻力在他的手背上压了一压,“我知道灰鸽与塔里有联系,但是你可以放心,我与他不会有直接的利益冲突。那份文件本身不属于机密文件,只是有的人在以权谋私而已。”

  唐珩咽了一口唾沫。权势携着各种目的在他交织成一张大网,那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,这种感觉让他有些沮丧。

  可他只是撇了撇嘴,很快又自我开解了。

  唐珩道:“虽然好像我什么都帮不了你,但我会站在你的身边的。”

  “嗯。”

  安静持续了一会儿,崽子的呼噜声忽地响了起来,引得二人好奇地扭头看去,而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,唐珩顿时乐不可支。

  向来不可一世的大虎此时脖子上挂了一枚做工精巧的领结,色泽艳丽的布料陷在它绒白的颈毛中,倒是和谐漂亮得出乎意料。崽子注意到了二人望来的视线,也不遮不避,反而高高地扬起脑袋,炫耀似的将那领结更明显地暴露出来。

  站在它旁边的阿布挥了挥翅膀,轻啼了一声。

  在唐珩错愕的目光中,江封解释的声音中也带了些笑意:“这是阿布专门给它带的礼物。”

  量子兽的审美从来无法理解。

  深知这件事的唐珩继续盯着那枚大红色领结看了一会儿,又转眼朝江封看来。

  “我的那一份呢?”

  他本是将这当一句玩笑话来说,话音落下,却见江封握着一方礼盒递出手来。向导眼中浮动的笑意融化开来,又凝结成一片令人心颤的深色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

  江封道:“打开来看看。”

  唐珩将这件礼盒接了过来。它曾经的所有者将其保养得很好,外观大体是新的,只是在边角处不可避免地印刻下了些时光积淀的痕迹。

  唐珩不禁又看了江封一眼,然后在他的注视中,将它打开了。

  一支钢笔静静地躺在浅木色的凹陷中。幽黑笔身在灯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,金色的纹路简朴地蔓在边缘,靠近末端的位置以规正的字体镌着“江封”两个字,尾部还阴刻着塔的图徽,只是似是磕碰过,边角处有一块不甚明显的疤痕。

  江封道:“这是那年我以军校优秀毕业生的身份加入军部、毕业暨授衔仪式上的奖励。时间久了,稍微有些显旧。”

  说到这里,他的声音些许的窘迫。

  “掉漆的那一块……是第一年在靶城执行任务时不小心弄的,自那以后,我就没有随身带着了。”

  唐珩眨了眨眼,忽地感觉喉咙紧涩得厉害,“江封,我……”

  “收下吧。”江封道,“作为我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。”

  唐珩没有再说什么。钢笔很轻,他生怕会将它弄脏而并没有取出来,只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,像是一同捧着其他什么沉甸甸的重量。

  “……谢谢。”唐珩低声说道,“我很喜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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