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半日闲_刺客下江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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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 半日闲

  江月明将袖子挽起,时隔多日,她又编上了从前的蝎尾辫。她觉得这个发型好看而不累赘,头发不会飘散,干活的时候尤其方便。

  木盆抱到院里,顺道在旁边放了一条小矮凳,她转身去打水。

  “家里有水井就是方便。”江月明摇着井绳,由衷感叹。她以前最常见的是枯井,枯井嘛,水是没有的,白花花的人骨倒是不少,井壁的青苔和杂草长得很茂,试图将底下的脏污一并遮掩。

  晓春的井水干净,不会阴森可怖,晚上还能倒映出月亮,宁静甘甜。

  水桶摇上来时是满的,身躯娇小的江月明提它却不费力,轻而易举将沉重的水桶拎到院里,往木盆里一倒,哗啦的响声让旁边的黑猫炸起了毛。

  “小乌金,你想留下可以,但是在此之前,总得洗干净吧。”乌金是江月明给它取的名字,江月明将滑下的袖子往上捞,“昨天你蹭了我一腿泥,都说猫是最爱干净的,你太脏了。”

  江月明一手将它擒住,喵呜乱叫的黑猫被她摁进水里,清澈的水立马散开一圈灰泥。

  江月明见状,发愁道:“一盆水不够,得多洗几道。”

  “喵呜!!!”

  盆里的小东西似乎听懂了,不安分的猫爪将泥水扑溅到四处,甚至扬到江月明的衣上、脸上,江月明不和它计较,随意拿袖子擦一把脸,按住了继续搓洗。

  “乖一点哦,很快就好。”

  黑猫湿哒哒拧她不过,金圆的大眼睛楚楚可怜,它妥协了:“喵呜……”

  叫声中还带着一丝委屈,它躺好了任凭处置。

  褚非凡在旁边惊掉下巴,他听闻城中的诸多野猫里,就属黑色的那只最凶残,别的猫讨食,它抢食,别的猫黏人,它挠人。这样一只狂野不羁的猫祖宗在江月明面前都败下阵来,江月明不愧是“猫妖”。

  褚非凡自我怜惜地摸了摸手上的挠痕,转眼发现朗云何手背上也有痕迹,他心里略微平衡。

  他欠揍似的问:“连你也奈何不了那只猫?”

  褚非凡是典型的欺软怕硬,但他适应性很强,被朗云何损习惯后越挫越勇,胆量这种东西就是越练越大的。

  朗云何云淡风轻道:“不是同一只。”

  褚非凡脑子转得快,不知想到什么,他后退数步,眼神惊恐地望向朗云何:“你……她……你们……你不是才……”

  一百三十六,褚非凡飞速瞟过院里的排名板,不出所料,朗云何的名字还在最底下。褚非凡不敢往后说了,他怕这人听后直接弄死自己。

  朗云何半眯起双眼,危险道:“想什么呢,龌龊。”

  他抬起手背,看着上面的抓痕。

  今天一早,江月明说想留下那只猫,朗云何好死不死提了一嘴:“我以前想送你猫,你都不领情。”然后就活该挨了她一爪。

  江月明在院里给猫洗澡,朗云何在廊道驻足,二人不约而同回想起过往。

  那时,应梦怜尚未去苗疆采药,朗云何铁了心认定自己活不久,于是刺杀任务接得愈加频繁,过度催动内力促使他体内的余毒噬主,时常解决完目标,自己只剩下半条命。

  江月明才进暗影阁不到半年,已经有点名气,正是鼓足干劲冲刺排行前列的大好时机,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,她忽然推拒了很多任务,给十里气个半死,但他不敢吭声,只能任由江月明自作主张。

  那日是七夕,朗云何刚杀完人,回城时夜行至皇城繁华的灯会。华灯初上,他一眼看见彩灯斑斓下的江月明。

  路人结伴而行,在街边小摊买绳结、穿针线,江月明孤身一人,被人流冲到了最热闹的摊面。

  摊主大娘在绑红绳,她心灵手巧,几下编成精巧的绳圈。别人客人买完就走,唯有江月明驻足观看许久。

  大娘见了问她:“姑娘,买一根吧,送给心上人,锁姻缘的。”

  江月明看着精致却细瘦的绳结,觉得它仿佛轻轻一拽就会断开,问摊主:“大娘,能不能给我做粗一些。”

  大娘问:“要多粗。”

  江月明伸出一根手指,又觉得一根不够,伸出二指:“这么粗。”

  大娘被她吓着了,说:“姑娘哟,这太粗啦,带着不好看,我给你加粗一圈,好看又结实,你看成不?”

  江月明想象着依旧细瘦的绳结,顿了一下,摇头道:“不用了。”

  她喃喃自语:“再粗也没用,我留不住他。”

  她的话被有心的大娘听见了,大娘在后面喊:“姑娘啊,不买不要紧,不要放弃,你生得这样俊俏,没有人是留不住的!”

  江月明回头一笑:“谢谢您。”

  朗云何始终半远不近地跟着江月明,犹豫着不敢上前。

  江月明漫无目的地闲逛,前面有西域商人沿街卖猫狗,其中有一只毛发纤长柔顺的白猫,白猫和她一样,也是异瞳。

  江月明觉得它可爱,于是上前抚摸两下猫儿的背,白猫柔顺地往她手臂上蹭。俏姑娘和乖猫儿的搭配引得路人频频投来关注的视线。

  江月明又觉得有些羡慕,从小,她只要在外露面,必定要提前吃药,不然会被人指着眼睛骂妖怪,但猫儿不用,异瞳的猫珍稀,备受公子小姐宠爱。

  “喜欢它?”

  听到旁边有人说话,江月明心中一怔,她惊喜地抬头,入眼的却是朗云何清冷苍白的面容,江月明神色又沉下去了。

  那人一身黑衣,身上带着萧瑟的风,血腥味点点淡淡,无穷无尽在夜里盘旋。

  彩灯照不亮他幽深的眸,人气捂不暖他自携的冷。

  “你又擅自出去,我娘说了,你要在家休息。”

  江月明今日出门早,离家时朗云何还好好在床上躺着,定是等她走了偷溜出去的。朗云何早就不适合做任务了,可他一意孤行,似乎一定要把命送给暗影阁才甘心。

  江月明有时会想:假如爹没有教他练武就好了,他可以读书,说不定过两年就能考取功名,或者出去做生意,赚大钱,再不济就当个小白脸,我可以养他,总比现在半死不活的模样要好。

  可惜了,以上终究是幻想,江月明再清楚不过,当初爹娘救他就是看中了他的根骨,爱武之人不想浪费一个天生的好材。

  朗云何假装没有听见,问商人:“这只猫多少钱,我要了。”

  西域商人掐着半生不熟的官话说:“公子好眼光,价格嘛虽然高了些……”

  江月明不待他说完,逗着猫问:“它能活多久。”

  商人自然把二人看作一起的,以为姑娘还在犹豫,于是说:“养得好可以活到二十往上。”

  江月明收回手,转头对朗云何说:“猫都可以陪我二十年,你却不肯。”她气恼离去。

  “等……”朗云何想追上去,可是腿脚仿佛上了铁索,迈不动步子。

  商人见姑娘走了,犹疑不定问:“公子,猫还要吗?”

  朗云何轻飘飘看他一眼:“不要了。”

  听他不要,新来的爱猫人士连忙补上:“我要。”

  商人开始做生意,朗云何没入人海。

  因为这身毒,朗云何错过太多,等把人推远了,应梦怜带着救命的草药从苗疆赶回来,给了他一线生机。

  老天爷像是玩笑开到一半忽然觉得愧疚,开始补偿他,就像他想补偿江月明一样。

  江月明呢,她觉得这是报复的好机会。

  她是和朗云何打架打着长大的,二人太熟了。江月明从小脾气就犟,亲自挑选的夫郎足以绕皇城三圈,这些都是烟雾弹,谁家少女的心思会轻易表露呢?她就等,等对方熬不住了先开口。

  等到后来,皇城的铁树开了花,小时埋下的铜钱都要发芽,朗云何依旧是块若即若离、忽寒忽暖的石头。

  江月明熬他不过,只好掌握主动权,她三番两次明示暗示,心意都快淌出来了,对面那个不解风情的硬是觉得他命短不配,假装没看见。

  窗户纸没捅破,二者的相处依旧和从前一样。

  气死。

  气死。

  气死了啊!

  怎么偏偏摊上这个家伙。

  江月明觉得自己太大度了,给朗云何排到一百多名,便宜他了。

  气着气着,一不小心手上的力气用大了,乌金在小澡盆中嗷嗷惨叫。

  她赶忙放轻动作,也不管猫能不能听懂,柔声哄道:“对不起噢,不疼不疼,乖……”

  远处的褚非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,再看朗云何,他直勾勾盯着江月明的方向,目光锁定盆里那只逐渐享受搓澡的猫,半天只缓缓叹了一口气,摇头道:“羡慕啊……”

  褚非凡心跳都要被吓停了。

  黑猫洗干净后变得更黑,毛发柔顺光滑,宛如绸缎一般。

  中午,饭厅地上多了一个猫食盆。

  江横天往盆里放了两条鲜鱼,桌上还有两条红烧。

  朗云何给江月明挑鱼刺:“月牙儿,吃鱼。”

  江横天给应梦怜挑鱼刺:“夫人,吃鱼。”

  褚非凡不爱吃鱼,于是显得格格不入,江风清在旁边戳他:“阿清要吃排骨。”

  褚非凡与这六岁的娃娃非亲非故,但人在屋檐下,父母兄姐偷懒,褚非凡这个外来户几乎承担起一半照顾他的责任。

  姓江的,不管多少岁都是大爷。

  褚非凡痛心疾首舀了一碗排骨汤:“……给。”

  江风清说:“谢谢褚哥哥,哥哥别灰心,你虽然长得不如朗哥,但是肯定会有姑娘看上你的。”

  褚非凡心更痛了:祖宗欸。

  江月明吃着鱼,觉得这样平凡的小日子很不错,无人打搅,平淡安宁,退隐生活就该如此。

  可惜了,他们江湖人,安逸总是转瞬即逝的,顶风冒雨才是常态,退隐了又如何,他们不想惹事,可麻烦长大学聪明了,会自己找上门来。

  刚用完饭,外面传来叩门的响动,伴随着陌生人的大声叫喊,热情却令人心焦:“有人吗!江馆主,应夫人?我家老爷请医馆大伙儿去看比武,车轿都准备好啦。”

  招门客的动静闹太大,与张老爷的初心相悖,深思熟虑之下,他决定将时间缩紧,比武的流程提前到今天下午。

  张家有大院,张仁崇本想将比武擂台搭在自家院中,但是城中百姓热情高涨,都想一睹江湖风采,为了满足大家的心愿,张老爷一口气包下城里唯一一家三十年老武馆,武馆内部大且空旷,张家家仆忙活几天,日以继夜布置好了擂台和看座。

  三十年老武馆座无虚席。

  一边是朴实无华、毫不知情的晓春百姓,一边是虎视眈眈,严阵以待的洪水猛兽。

  比武能拖延江湖人留在城中的时间,他们有更多机会辨人、抓人。

  轿子停在武馆前方,张仁崇为了欢迎救命恩人,特意安排小厮在旁边撒花高呼。

  “江氏医馆——到——请江馆主、应夫人、江小姐、朗公子、褚公子、江小公子以及猫娘娘入座!”

  小厮机灵得很,连猫都不放过,坐席上的百姓觉得有趣,都在笑。

  众人下轿,顷刻间,他们过滤掉纯良百姓的视线,只觉还有一片热辣辣的目光扎在了心尖儿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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